一根扁担与花式送考，高考到底需要多少仪式感

街谈

6月9日，高考刚刚结束，广西桂林考点外一张照片刷屏。图中，一位女同学穿着朴素，用扁担挑着两个大包，步伐坚定地走在回家路上。班主任介绍说，该刘姓同学家住农村，父亲在外打工，家庭条件普通，但她学习刻苦，成绩中上，做事实在有担当。面对网友的关注和资助意愿，刘同学表示感谢但婉拒帮助，并澄清当时母亲也在身边，只是镜头恰好只拍到了她。她计划暑假找份工作或摆摊卖凉粉。

“挑扁担”照片之所以被千万次转发，与其说是少女的真实境况打动人心，不如说触发了公众对“寒门学子逆袭”这一经典叙事的投射:扁担挑行李，必定是家境贫寒；独自承担，必定是早熟懂事；还要打工，必定值得同情和帮助。碎片化信息与社会想象一旦耦合，便迅速拼接出一部“高考奋斗剧”，社会通过点赞与转账完成道义置换，也在屏幕前体验“帮到人”的即时满足。事实证明，这种由单一意象引发的群体演绎，与网络时代“有图有真相”的快速情绪回路密不可分；而刘同学真正在意的，不过是“这很日常，别多说”。

与这份“日常”形成强烈反差的，是每年6月7日至9日城市考场外愈演愈烈的“高考秀”。考点门口，穿旗袍的妈妈们以“旗开得胜”为暗语，为孩子加油，家长和老师手捧向日葵，取“一举夺魁”谐音。当拥抱、鲜花、条幅成为标配，缺席这些环节的农村考生便被自动贴上“特殊”标签。刘同学的扁担之所以显得“新鲜”，恰是因为它冲破了城市镜头长期塑造的“盛装送考”主流叙事。

更夸张的“玄学”暗示还在加剧心理负荷。江苏泰州兴化中学门口，两辆车牌号含“985”“211”的车被考生排队抚摸，仿佛触碰金属即可直通名校。类似的数字崇拜，虽是打气加油的心理暗示，却也在无形中加剧了焦虑情绪——愈是营造紧张氛围，考生愈容易产生心理压力。反观“扁担女孩”，令人莫名新鲜、感动，是否恰恰说明，如今大家早已习惯高考的过度仪式化，反而将朴素自然的状态视为异常?

这种日渐隆重的高考仪式背后，是社会结构与情感秩序的变迁:物质富足之后，家庭资源被最大化投注到教育赛道，“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”演化为全民信条。社交媒体的实时记录，让任何“创意祈福”都可能成为流量事件，家长与考生遂在“秀”与“看秀”的循环中彼此推高期望。与此同时，公众对不符“主流脚本”的个案常生出过度同情，带着“爹味妈味”的说教气息，把独立视为苦难，将普通化作励志。要给考生真正的尊重与支持，公共话语需要把考生从凝视对象变为故事主体。不过度揣测、不滥施同情，用平视视角承认每一种考场归来的合理性，尤其是让农村考生既能接受社会善意，也能保有尊严和体面。

高考固然是一场重要的成人礼，却不必成为全民狂欢的独木桥。尊重差异、松绑仪式、淡化标签，让每位考生都能在适度关注而非放大镜下完成这段旅程，才是对教育公平与考生心理健康最好的护航。

□麦嘈